十月,天气逐渐转凉。
这天下午,沙河地铁站旁的肯德基异常热闹,动漫社的众人们齐聚一堂,为刚刚结束的招新进行庆祝。
活动几乎持续了一整个中午,等到散场,食堂的饭都卖光了,于是大家顺利成章地结伴来到校外就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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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个人的脸上都难掩笑意,他们其乐融融地把餐盘并在一起,肩并肩坐下开怀畅聊。数日未见的朋友们在此刻重逢,这种场面简直比过年还要快乐。
迎新过程可谓异常顺利,没有什么临场事故,人走了一拨又来了更多的一拨,始终热热闹闹的。
有个小伙儿攥着汉堡开启了夸夸模式:“哎呀!刚才你们跳的宅舞真棒!”
另一头的女生回应:“那当然了,这可是我准备在冬日庆典表演的节目,为了加强舞台效果费了不少神。话说回来,诶,你们的翻唱节目也很棒。”
这段轻松的对话就像多米诺骨牌,桌沿的每个人接连发出感慨:“还有还有,今年的谷子也好棒。”
“那可不,摄影也很强。”
“嗯嗯,事前的推送做得也很不错。”
“对啊,这推送……”
夸到这里,骨牌停下了,因为这里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块儿:“推送……话说回来,代尔塔呢?”
之前没人提就没注意,刚才被夸的人基本上都在店里,唯独少了代尔塔。
她是今年Delta组的组长,专门负责推送工作。
招新是开年第一件大事,明明这几天推送做得蛮好的,可是没想到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她。
她是没在学校吗?
这时,餐桌远处传来一阵平静的声音:“代尔塔她对线呢。”
“啥?”
众人不解地顺着声音望去,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坐在角落的社娘檐枫。
檐枫从纸袋里取出一块儿甜品咬了一口,轻轻捂嘴:“喔,这家薯饼味道还不错。”
“檐枫,你刚才说啥?对线?”
檐枫又拿起一杯果珍:“对啊。你们不知道吗?”
“不知道……”
“诶?!”见大家都在摇头,檐枫遂露出狡黠的微笑,“那我就有个故事可以和大家分享了。”
“说说看!”
在周围人的簇拥下,檐枫开始讲述起这开学一个多月以来所经历的事情。
八月,暑意还未消退,檐枫这届学生便早早返校了。
这是升入大学的第二个年头,一种叫做“小学期”的玩意儿出现在了檐枫面前。
小学期的课程说多也不算多,就是繁琐,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种类的陌生仪器,做许多步骤繁杂的实验,回来还要写一份极长的实验报告。
这对成绩一直说不上优秀的檐枫并不容易,一趟下来总会累得筋疲力尽。
比跳舞还累。
这一天,檐枫正在图书馆里为下一次的实验做预习。
紧赶慢赶,实验报告在最后也算是写完了。
檐枫将纸张叠好,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,一瞥窗外,才发现天空已然变成了浅灰色。
是不是该吃晚饭了?
不过……现在天色还不算是特别晚,正巧自己身处书籍的海洋,不如随便拿本书看看吧,也放松下。
檐枫自习位置距离社科类图书的书架很近,这里到处都是一些与专业课程无关的“闲书”,她总能在里面找到一些内容有趣的书籍。
穿梭在纸张散发的芬芳里,檐枫很快被一本小说的封面吸引了注意。
她的朋友曾跟她极力推荐过这本书。
图书馆那么大,这次错过了可能下次就很难再相遇了,所以一定要抓住机会。
正当檐枫伸手准备将其取出,视野的另一侧又伸来了一只手,也同样放在了这本书的书脊上。
檐枫顺着这只手的方向望去,身旁是一个个头不大,留着银色头发的女孩,红色的瞳眸正对这本书闪动亮光。她另一只手上还抱着两三本同类型的小说。
见其他人也心有此意,檐枫便主动缩回了手:“不好意思,你拿吧。”
女孩轻轻点头致谢,将书取下,垫在其他已经选好的书上,用一只手翻开:“谢谢。”
连声音也是松松软软的。
可是,仅翻阅了两三页,她便将书递给了檐枫:“嘶……不太对,找错了,不好意思,还是给你吧。”
“哦……哦……”檐枫诧异地接过书,这才有机会看到她的正脸。
诶,等一下。
这红色的瞳眸,银色的刘海,熟悉的面容……好像是一个已然保存在记忆深处的面孔。
熟人?自己是认识她吗?
没等檐枫开口,女孩眨了眨眼,抬起头望向她:“檐枫,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了?”
檐枫挠了挠头,赔笑:“啊……确实。我记得我好像认识你,但是忘了叫什么了?不好意思。”
她闭上眼:“我是代尔塔→_→。”
“哦——”熟悉的名字激活了檐枫那被封存的记忆,她不由得高声应和了一声。可是刚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在图书馆,不得已又捂住了嘴巴。
代尔塔叉起腰:“唉,没什么事我走了。”
檐枫伸出手,又压低了嗓音:“诶,等一下,代尔塔……”
“嗯?”
图书馆那么大,这次错过了可能下次就很难再相遇了,所以一定要抓住机会。
不久后,应檐枫的邀请,二人来到食堂一起吃晚饭。
檐枫可算是能够把音量调成正常了:“代尔塔,我刚才确实忘了你的名字了,不好意思。但是啊,但是,我知道,你是Delta组组长,专门负责做推送,文笔特别好。”
代尔塔摆了摆手,低着眼眉,话语柔和得像是山间流淌的清冽小溪:“谢谢夸奖,你是社娘,认识你的人比较多,你偶然记不住别人也正常。不过呢,我文笔其实一般般啦。”
新的一年,檐枫担任了动漫社的社娘。马上就要正式开学了,各小组的组长再认不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。
檐枫继续之前的话题:“刚才我们同时看中的那本小说,我之前听说过,我朋友说那本书很有趣,怎么你不爱看?”
代尔塔平静地摇了下头:“没什么,那本是外国小说,我暂时不会看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我想多找些国内的书籍,改善一下文笔。看译本可能会有些隐患,万一我写着写着,来一句,‘哦我的老伙计’,这样的句子,如果我再一时疏忽发现不了,那就有麻烦了。”
檐枫猜:“要做推送了?”
“不是。”代尔塔摆了摆手,“是准备参加一个比赛。”
比赛?
这勾起了檐枫的好奇:“是文学创作比赛吗?”
“对啊,再过一个月就开始征稿了,我得赶紧在小学期的空隙里把能力调整到最好。”
“好厉害,那你加油哇。”
“嗯……”代尔塔转头看向远端,话锋一转,“檐枫……你……你应该也是理科出身吧。”
檐枫想也没想:“哦?是啊!”
她们的学校是一个纯粹的工科院校,专业大多是理工类型的。
一般来讲,在这里认识的人都是理科生。
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。
代尔塔舒了口气:“好吧。”
吃罢晚饭,二人一起回了宿舍。
这不一起走还发现不了,她们回宿舍的路是同一条,道路的尽头是同一栋楼,都会和同一个宿管阿姨打招呼,进的电梯也是同一间,摁下的楼层按钮也是同一枚,这宿舍的屋子也……不不不,宿舍的屋子不是同一间。
那当然,肯定不是同一间。
代尔塔的房间在楼道东侧尽头,檐枫则是在西侧。
没想到二人宿舍竟如此的近。
在檐枫印象里,代尔塔一直沉默寡言,很少与大家见面,更多的是在线上出现,交给她的文稿会很认真的排版做出推送,其余就毫无所知了。
但既然都知道了宿舍位置,今后就可以常走动了。
这样想着,檐枫便在之后的几天常来代尔塔宿舍串门。
代尔塔也很热情,每次见檐枫来,她都会拿出一些紫薯饼招待檐枫。
最令檐枫感到新奇的是,她宿舍里有一本超厚的数独游戏题。
檐枫仅仅在童年时期的报纸上做过它们,长大后就再没有碰到过了,这次的再会真是令人高兴。各式种类的数独题铺满了她的眼底,越解越有趣,越做越想做。
而每到卡壳时,代尔塔会亲自向檐枫传授经验方法,将卡点一一破解。
那小小的脑瓜里,仿佛蕴藏了无数智慧。
小学期在与代尔塔相熟的过程中即将结束,这一天,代尔塔一边思考刚刚檐枫没解出来的数独题,一边询问:“檐枫,再过段日子是不是就要开始准备社团招新了?”
“对,招新用的节目都组好了。”
“新的一年有什么打算吗?”
“就……”檐枫不知因何事犯了难,支支吾吾地应付道,“就和朋友们组组节目……这学期别有挂科就好!”
代尔塔笑了笑,将数独题解好后交给檐枫:“挺好的。”
之后,她打开了电脑里的word文档,里面是为招新准备的文案。
檐枫惊叹:“哇!这么早就写完了!”
“里面有的是我写的,有的是其他组员写的。”她又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,“你看这个,这是九月份要发出去的推送,现在已经排好版了。”
“真是太棒了。”檐枫不住地称赞,Delta组能有这样细心稳重的组长,新的一年一定能办得很好。
代尔塔看着组员写的推送,欣喜地感叹:“大家写得都很棒,我也要多多学习。文学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度,但每次审稿子都感觉超幸福的!”
有……难度?
这个词令檐枫很诧异。
因为,代尔塔的文笔,超强……
她读过代尔塔写过的所有推送,详尽全面的分析,鲜明新颖的主题,独特的审视角度,无论是哪一点,社团里都没有人能比她更强。
“你谦虚了,你那些文章我每次读都佩服得五体倒立。”
代尔塔摇了摇头,轻轻拍了拍电脑桌面:“这还不够,如果你看过相关专业学生写的文章,那我这些东西简直就算流水账了。”
檐枫想到了什么:“是在比赛的时候见过吗?”
“对!”
之前代尔塔提过的文学创作比赛,每年十月份都会举办。
今年,代尔塔依旧打算参加。
她在中学时代就参加过,可每次都被轻易地刷了下来。
升入大学,青涩的她虽然在去年侥幸通过了初选,但晋级后仍未能取得理想的成果。
这次她吸取了以往教训,又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,一定要再挑战一次。
代尔塔走到了窗台旁,看向即将落山的夕阳。
“代尔塔,不用那么有压力。”檐枫望着她的背影,“你已经是我们社里很厉害的人了,再加上不断的努力,早晚会有回报的。”
“谢谢啦。”代尔塔轻轻笑了一声,背起了手,有些口吃地问了个问题,“檐枫……你……你的高考志愿是谁填的?”
啊?
檐枫自然是很惊讶。
二年级了,自己都快忘了。
记得当时是……高考成绩发下来后,父母们很高兴,拿着这个成绩就去找各种有经验的亲戚咨询,让他们参谋,把每一分都精打细算,希望能考入这个分段内最好的学校,读就业率最理想的专业。
于是,她就来了这里。
檐枫咽了口唾沫,回答:“父母报的。”
“我也差不多。当时理科成绩优势比较大,就顺势选了理科,之后报志愿时和父母商量了一下,如果能考进文学专业就去读,如果不行,就任凭安排,然后我就来这里了。我父母说,这个专业就业前景很好,将来工资会很高,我也知道他们是为我好。”代尔塔转过身,望向那电脑屏幕,“可是檐枫,即便考入理工院校,今后必会从事相关职业,我也还是喜欢着那些文字,我想要在这个领域做出成绩。”
橘红阳光把代尔塔衬得有些暗淡,但瞳孔深处依旧亮着不曾熄灭的光彩。
檐枫将数独题合上,露出了微笑:“加油!”
之后几天,为了不打扰代尔塔创作,檐枫便没有去拜访。正巧也抓紧时间和朋友们一起排练。
那天没敢和代尔塔说,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?檐枫也是理科生,她心里一直都有个打算,想要在今年年底和朋友们录录舞或者录录歌,再上传视频网站,试着做一名UP主,其实这对于一个未来从事理工职业的人来讲没有一点意义。但是,就是喜欢呀,很小的时候自己就在唱喜欢的歌,跳喜欢的宅舞,从很久之前就是了。
代尔塔肯定也是这样,不愿放弃喜爱的事物。
迎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,这一天,檐枫风风火火地朝着电梯走去,准备和朋友们进行最后一次合练。正当她路过代尔塔的宿舍门时,屋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。
“迈出这一步吧!不一样的明天一定会到来!”
语调跟唱歌一样,这是干啥呢?
檐枫悄悄地打开宿舍门,将脑袋探了进来。
橙红色的光晕依旧和那天一样。
宿舍里仅有代尔塔一人,屋子正中央摆了一把椅子,代尔塔正朝着窗外的太阳伸出手臂,高声诵读。
这这这……
没等檐枫明白她在干什么,代尔塔“啪”地垂下了手臂,幽怨地转过头:“谁在偷看?”
糟了。
檐枫这才把门推开,慌忙道歉:“对不起!我没有什么恶意!我路过的时候听到房间里有奇怪的响动,就担心是不是出事了,所以才打开看看的!”
见到是檐枫,代尔塔立即舒展了眉头:“哦……是檐枫啊!没事!进来吧!”
原来,创作比赛的题目已经下达了,代尔塔刚刚正在用功写文。为了验证台词的合理性,她就亲自表演了一番。
“代尔塔,真不好意思,在你校对的时候偷看。”
“没什么,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不介意。”代尔塔又把一份小甜品递给了檐枫,“这是刚才吓到你的赔礼,你排练怎么样了?”
“哦哦!还好,明天就正式演出了,应该没问题。”
“那就好,明天也是我交稿的日子,一定要搞出来。”
说着,代尔塔打开了提交界面,上方罗列着所有报名者的基本信息,已经有许多其他学校的同学提交了文章。这里面的学校和专业或多或少都和文学有关,她们的学校在这叠名单里显得格格不入。
“技能树点歪的我要再度发起挑战了。”
“代尔塔,你一定可以的。”
说着,窗外吹来了一阵清凉的风,窗帘被吹开后,更多的阳光照进屋内。
代尔塔看着这缕阳光,指向屋中央的椅子:“檐枫,你坐在这个椅子上,看看能看到什么?”
檐枫顺着代尔塔的指引坐在了那里,这间宿舍的角度非常精妙,只要坐在那里,正好能够看到夕阳一点点落山,阳光一点点消失。
她如实汇报:“是阳光,我看到了落日之前最后一缕阳光。”
而代尔塔指向那座山,说了一句檐枫很难听懂的话:“你知道吗?我们的地球母亲很努力,让本不该看到阳光的我们仍然能感受温暖。”
“诶?”
“你果然不知道,我跟你讲讲哈。阳光并不是以直线轨迹射向地球的,近地表的大气比较浓厚,因此折射率就会相对较大。我们看到的阳光其实是透过大气一层层折射进来的,每一次发生偏折,折射光就会更贴近法平面。现在太阳其实已经落到地平线下面了,但是我们仍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看到阳光。地球孕育了如此多的生命,即便已经消失不见的光,它也依然会拼尽全力地送给世人,带给我们温暖。真让人敬佩。”
折射率?
哦…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。
“这不正是理科生才能发现的浪漫吗?”
听到代尔塔的反问,檐枫回想起那些零碎的物理知识,也慢慢地表示了认同:“对,这是只有我们能做到的。”
“我相信,在能力不断精进之后,我总有一天能够取得成绩。再等到将来,我要争得一份文学相关的副业,永远不离开它。”
之后,二人道别,其中一个奔赴学生活动中心,另一个继续努力奋战在离散的文字中。
檐枫讲到这里,肯德基店门外的一声呼喊打破了她的回忆。
“大家,我来啦!”
这柔软清新的声音……错不了。
众人顺着声音望去,是代尔塔在向大家问好。
攥着汉堡的小伙儿问:“代尔塔,你文稿提交了?”
“对,提交了,然后我马上就来找你们了。没耽误什么事吧?”
小伙儿放下汉堡站了起来,从旁边搬来了一把椅子:“没耽误没耽误,代尔塔,辛苦了,来来来,这里有杯可乐,咱们碰个杯。”
“好。”
终于,多米诺骨牌齐全了。
大家纷纷举起自己手中的饮料:“为了庆祝招新圆满成功,干杯!”
新的一年,继续努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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